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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武，真一条硬梆梆的汉子。

　　“我出事后，就不能做东四盟的代理了。回到家中，做我的农活儿。”

　　“多年不在家了，想串串门儿。可还没等我坐上亲戚的炕沿，他就开始诉说这两年日子的紧迫。我安慰他：你总比我强呀。这时，亲戚会涨红了脸大吐苦水。”

　　“去第二回，还是这样；去朋友家，跟亲戚的表现一个样儿。我明白了。”

　　“我不再串门儿。我包地，我养羊，我做熟食。我每天凌晨一点就起床：先杀了一只猪一只羊，再去集上卖掉；然后，我回家加工熟食，下午返回集上去卖，这时候，我能休息。”

　　“我晚上喂羊，也好好地喂自己。”

　　“直到我买了厅，买了房。又给儿子买了厅，买了房；直到亲朋好友主动坐到我的炕头上。”

　　“只要我活着，我就能让认识我的人挑起大拇指。要不活得不自在。”

　　德武说，失意时总觉得所有都与自己为敌，连同自己。但似乎，这种敌对中，自己才更有斗志。心撕裂地疼，就感觉还有心在；喘不过气了，能痛彻感受在呼吸；床上翻覆，烦燥中知道思想还在。德武坚信祖辈、父辈及自己的善良绝不至于让上天报以惩罚。老天根本是以这种极致的方式在考验，所以绝不等待，所以绝不懦弱，所以绝不垮掉。他不能停下来，不能安静下来，他总是让自己深沉到某一件事情中去。他时刻清醒：不能逃避。

　　德武人生下陷，德武所有物质世界都坍塌，独德武的犟种精神还在。德武拼尽全力挣扎，但他不会歇斯底里地呼救。哪怕胆汁随了血液流遍了身体全部，他也不可以让自己的笑容苦楚。德武在努力，力争不徒劳。他得保证自己每秒钟的前行都是向上，哪怕那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他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支撑，他不需要别人的鼓励，他自己知道：“我能行。”因为，德武紧紧地拘了自己的灵魂，不许它轻轻飘着离了自己远去。德武有奢求，德武必须贪心。它们在催促着他，但德武没有茫然失措，他小心翼翼着把握自己眼前能把握的，也仔细地观察，他不能让任何合适的机会在眼前溜走。是的，很累、很笨。但每一分的努力都能让他感受到收获的沉甸，每种发现都让他更加切近奋斗的主题。所以，虽不甜，但绝不苦；虽很急，但绝不乱；虽很累，但绝不歇息。德武以虚拟的坚固铠甲保护着自己的心：依然鲜活，依然善良，依然有力。

　　“是的，就是这样——我不能放过我自己。”

　　“所以，我逼迫自己奋斗不止，我激发自己全部潜力。我逃避，谁为她们遮风挡雨，我倒下，她们跟着谁去俯拾仰取。哪怕是毫末的微光，我起码不能因为自己暗淡了儿女。”

　　“我骄傲，还能使她们在我的怀抱里懵懂无知地说笑和打闹；我欣喜，还能使她们在我的臂弯里无忧无虑地诉说着不痛不痒的难题和烦恼。我那么那么地爱着她们。我恨不能以自己的血肉滋养她们，我恨不能以全部的魂魄护佑她们。”

　　“我不会担心健康和生命，只要我还活着，就会珍惜分分秒秒，就会累积点点滴滴。也许我会猝然死去。当然，我会怕，但不遗憾。我为我的爱呀，已经拼尽了全力。我不在了，上天一定会因了我的承受给他们以体恤。”

　　“我今年57岁。每天早起，都得先活动开僵硬刺痛的双臂。”

　　“看看我的手，您就会知道：我没吹牛逼。”

　　德武虽然是在众人面前笑说着自己的人生波折、奋斗坎坷。但我终于掩饰不住感动了，脸热，眼酸，起身离席。站在夜的街边，任眼泪朦胧了霓虹。初秋，夜凉，冷静不了德武搅动起的内心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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