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浅谈《汪荣宝日记》对辛亥革命的记录与涂改论文

更新时间:2021-11-25 来源:材料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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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三年七月十八日,前驻日公使汪荣宝于北平“赍恨以终”。汪氏五十六年的人生中,举凡学术、诗赋、政事、行谊,可述者极多。所著《法言义疏》流传甚广,而有关音韵学的论文也颇著时誉。诗集名曰《思玄堂诗》,夙宗义山,兼采宋人,“隐约、清超,殆兼有之”。早在清末预备立宪时期,汪荣宝即与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因“每逢新政,无役不从,议论最多”,而以“四金刚”闻名。一九一四年以后,历任驻比利时、瑞士、日本公使,尤以驻日时间最长,故与民国外交事务关系匪浅。当袁世凯帝制自为之时,汪凤瀛、汪荣宝父子双双谏诤,声动京华,有足多者。更可喜的是,汪荣宝留下了一部史料价值极高的日记。

  《汪荣宝日记》稿本三册,起自宣统元年正月初一(一九○九年一月二十二日),止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三十(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七日),内中唯一九一○年十二月三日至七日五天漏记,其余连续。汪荣宝此期供职民政部,同时身兼宪政编查馆、修订法律馆、资政院等重要机构的要差,深得各机构王大臣信任,既参预宪政编查馆和民政部要政,又起草、修改各项法律,草拟多种奏稿,筹备资政院开院,参与资政院议政,是清末立宪运动中的核心一员。加以汪荣宝记述详细,因而日记保留了宣统朝的大量重要材料,其中外人不得其详的秘辛甚多。同时,日记对于时局及许多重大事件,如光绪皇帝梓宫奉安的过程,汪精卫谋炸摄政王案的来龙去脉,辛亥鼎革前后的时局变迁等,亦均有详赡之记载。此外,汪荣宝门第清华,才识过人,既得拔贡功名,又曾留日卒业,交游几遍天下。日记所记社交人物,显要者如善耆、溥伦、毓朗、载泽、张之洞、袁世凯、陆润庠、吴郁生、林绍年、徐世昌、李家驹、赵秉钧、劳乃宣、章宗祥、曹汝霖、陆宗舆、金邦平、杨度等自是极多,即今日名不甚显而当日实为名流者,亦复颇夥。因之,该日记为研究清末民初历史提供了丰富的一手宝贵史料。

  在整理《汪荣宝日记》(中华书局二○一三年八月版)的过程中,我发现影印本对稿本有多处漏影的情况,其中一处多达 35字。更有意思的是,辛亥鼎革之际的日记有多处被作者整行涂黑,从影印本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然而,从稿本上透过强光仔细辨识,尚可还原至少八处颇为紧要的内容。有鉴于此,下面拟将稿本中新发现的信息与影印本中原有的内容贯穿起来,再结合其他材料,略抒浅见。

  辛亥年十二月,一封表白袁世凯心理的函件陆续登载于《申报》、《国民公报》等南北大报,一时广为流传,于时人对袁世凯的观感及南北议和颇有影响。令人惊奇的是,结合《汪荣宝日记》,可以断定,此函竟是汪荣宝致其父亲的家信。

  《汪荣宝日记》辛亥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四日)有云 :“上父大人书一件。”十二月十四日(二月一日)记道 :“饭后,到自治局访颂平,阅《国民公报》,载有一则题为表白项城心理之函件,据称苏军政府近日检查邮件,发见一极有关系之信,乃系京中某要人致同乡某君者,录之如左云云。审之,乃系上月二十六日余上父大人书,不知何以登入报端也。”次日又记道 :“得本月八日六弟书,知上月二十六日余上父大人书,果受苏军政厅检阅。此种侵害民权之举动,究竟依据何种法律,殊为骇异。”其实,该函已于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四日刊于《申报》,题为《北京某要津之秘密信》,原文如下 :

  近日苏军政府检查邮件,发现北京某要津寄友人信札一通,其窥测袁世凯之心理及论疏通北军各节,颇为有见。兹摘录如下,吾新政府当道诸公(聿)[ 幸 ] 留意也。

  项城并不坚持君主政体,惟所处地位断不能直截了当宣布共和。南中舆论每不谅其苦心,疑忌甚深,不无误会。某微窥其意,盖始终不愿以兵力从事。当官兵占领汉阳后,前敌将士亟欲直攻武昌,项城连电止战,始开和局。张少轩守南京时,屡次告急求援,京外各处纷纷电请援应,项城一再迁延,乃豫备援师,临行忽命改南而北,卒开往张家口。其用心究竟何在虽难洞悉,要其不愿兵连祸结、取怨民人之意,自可昭然共喻。南军似不能深知此意,徒以(原报如此,下同)不留余地,以致北方军队咸动公愤,联络反对,危机遍地,此不得不谓为民军之失策也。……当此进退维谷之时,而东三省、直隶、河南、山东等督抚又连电反对共和,措辞甚厉。似此情形,实觉无从收拾。若一旦阁令不行,各处军队自由行动,则南北糜烂之局成,列国瓜分之祸至矣。此中消息,未识南中新政府亦有所闻否。如果真心主张共和,为国利民福起见,似宜迅速疏通北军,以平其气 ;□□□□,以安北人之心 ;发表优待皇室条件,以释亲贵之疑 ;实行□□□□□,以示尊重人道之意。如此则共和可望,国家可全。

  一月十四日,时汪荣宝频繁活动于京、津之间,与袁世凯也颇有接触。信中对袁世凯及南北时局的即时分析,虽未必尽合实情,但所谓“项城并不坚持君主政体,惟所处地位断不能直截了当宣布共和”,则正如《申报》编辑按所云 :“颇为有见。”汪荣宝或许有意请其父亲将信中内容,通过私下渠道转达给南中新政府,但绝未想到私函竟会受江苏军政府检阅而腾诸报纸。不过,此信一旦公之于众,影响便不受本人控制。

  首先,郑孝胥等主张君主立宪之人,此前对袁世凯寄予厚望。可是,当郑孝胥看到该信之后,他立即判断“此函似系实状”,顿时甚为失望,直言“吾以君子之心度项城,若果若此,真尔朱兆之类,吾言不幸中矣”。尔朱兆是北魏尔朱荣之侄,手握重兵,曾弑杀北魏孝庄帝,遥控朝政。其次,袁世凯虽然主和,但南方舆论诋袁不遗余力。尤其是一九一二年一月二日撤回唐绍仪之后,战端重启的消息甚嚣尘上,于是责备袁世凯的声音纷至沓来。然而,汪荣宝这封密信意外地公开之后,袁世凯不坚持君主政体、不愿兵连祸结的“苦心”为众所知。几天之后,段祺瑞等北洋将领要求共和的联衔电奏便呼啸而出了。必须强调的是,鼎革之际时局极为变幻莫测,南北议和过程甚是纷繁复杂,对任何个别情况所发挥影响的评估,都应当非常审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汪荣宝这封“被公开”的家信,在解释袁世凯“苦衷”、讽劝南方新政府、沟通南北意见方面,的确小有作用。

  汪荣宝在家书中虽然这样窥测袁世凯心理,但面对如此波谲云诡的时局,事实上,他对袁世凯究否已经决定选择共和、南北是否可以平和了结,内心并无十足把握。一月八日,岑春煊自上海致电袁世凯,呼吁共和,并责以“撤回唐使,重启战端”。一月十六日,当汪荣宝在报纸上看到岑电中“谁尸其咎,惟公一人”的责备时,他评论道 :“可谓切至矣。”但有意思的是,这五个字后来被他涂去了。在我看来,这一方面说明了他对袁世凯的意图还不够十分确定,同时显示出他对南北双方迅速以共和政体和平了结的强烈企盼。

  他的这一强烈企盼,集中体现在日记稿本中涂抹的文字上。一月四日,当听说滦州军队宣布独立,要求共和,被官军击败,汪荣宝评论道 :“殊可惜也。”(此四字涂黑)一月二十二日,当听说逊国问题,因种种阻碍,尚不能很快解决时,他感慨道 :“夜长梦多,未知又将生出何种枝节也。

  有多种记载表明,清廷御前会议时,蒙古王公坚持君主立宪,反对共和。结合稿本涂抹的文字,我们可以确定,汪荣宝曾力劝蒙古喀喇沁郡王贡桑诺尔布选择共和。一月二十一日,听说御前会议上蒙古王公反对共和,仍争君主立宪,汪荣宝即写一信询问并劝说贡桑诺尔布。二十四日,汪荣宝收到贡王的回信,略言“外间传闻多不确实,辩论则有,并非反对”。汪荣宝当即覆一信,“力陈共和及反对之利害”(此句涂黑),嘱咐贡王与那彦图、博迪苏等蒙古王公一讨论之。

  武昌起义爆发后,汪荣宝与善耆、溥伦的联系明显减少。而在此之际,溥伦、善耆的表现却截然相反。溥伦文弱,唯有叹息,附和逊位。而善耆反对逊位,但力量不足,遂出走大连,欲借日本势力进行活动。汪荣宝闻讯,在日记中批评善耆“何其所见之谬耳”。但善耆于他有知遇之恩,因此汪荣宝并未点名,而讳称“某邸”,至于斥责善耆的重话—“何其所见之谬耳”—随后也被他涂黑了。

  汪荣宝之所以倾向于清室逊位,而以共和政体和平统一南北,原因比较复杂。首先,这源于他几年来对亲贵执政多所失望。其次,与他交往密切的友人多主共和,而他在日本时就和革命党人多有联系,他的胞弟汪东即是革命党人。又次,袁世凯入京后,很快冯国璋率兵攻破汉阳,汪荣宝面见袁世凯,袁极言外交危机,现在总以赶速平和了结为要,汪认为此说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而汪荣宝的同乡密友张一麐、费仲深(二人均为袁世凯的幕僚)亦频繁来信来电,嘱其转达袁世凯,传达南北两军各有和意,和谈结果应绝对服从,请预储实力,以免反汗的意思,因此,汪荣宝对和局非常期待,希望清室迅速逊位,由袁世凯立即组织强有力的新政府,以统一南北,避免瓜分之祸。一九一二年一月三十一日,汪荣宝从朱启钤处得悉逊位问题仍无着落,而南北双方亦并无继续停战明文,他不禁感慨道:“若有迁延之役,今日中国之革命可谓迁延矣。”鼎革之际多怪事,非可以常态律之。汪荣宝主张立宪,参与修律,希望实现宪政,国家从而富强,民权得以保护。可是,当他的私人信件被江苏军政府搜检而腾诸报纸时,他的反应是:“此种侵害民权之举动,究竟依据何种法律,殊为骇异。”他此时尚以法治思考问题,殊不知“革命”之中并不要法律。然而,私信“被公开”,却产生了意外的影响。他企盼清帝逊位,对共和充满期待。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七日是个星期六,他走在天津的大街上,“一路见五色旗飘扬空际,气象一新”。可是,他不会想到,不到两周,北京就发生了兵变,连他的家也被抢一空,气得他顿足大骂 :“像这样还像政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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