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四时乐_花木四帖的散文

更新时间:2019-12-08 来源:散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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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樱花白

  “素美”,说的是江南小镇上一个白樱花一样的女子,当我的手指第一次触过她的名字时,思绪便如同湖边清澈坠落的樱花瓣,感觉这个“樱”字像是从秦汉时期的庭院中踏古而来的银月牙,又像是从古诗文中睡醒的沙洲白鹭。她被缘分安排到我的生命里,直到我在纸上一次次地写下她的名字,终于确定,她是一朵早春的樱花白。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的肩膀变成水潭上的悬崖,她正开在我的肩上,我看着她在我肩上破土,看到她长出铜色的叶子,开出伞形的小花。花中有个缺口,是我还没来得及表露的心事,再后来她的花瓣随风清澈地飘落,在我的肩头上敷上一层月色的白衣。梦醒时,缀有流苏结的白色窗帘被风撩起,漏出几粒雨珠,雨珠如同温柔的眼目,与之四目相见便能把我带回从前。

  冬末的折耳根长出粉红的嫩芽,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用手指在土质疏松的田埂上挖出有奇异香息的折耳根,山根上的白樱花被风吹到我的脖颈里。樱花树下有一截落满竹叶的小路,穿过它就能到达我的家,我们家屋后的一方小池塘已被妈妈改做菜地,里面种的甘蓝还没结出花苞。池塘岸上有松柏、桑树,粗壮高大的树间聒噪的是长尾的山雀,停在花枝上的是一只悠闲的绿翅短脚鹎。那时村子里的樱桃树是稀有的,我家门口那两株,没两年就没过屋顶,它看着我们在桌上写汉语拼音,看着还没找婆家的姐姐带着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看着还没恋爱的哥哥把书包里藏的木头弹弓偷偷地拿到手里。花落回前生,落地与花瓣之间的缝隙,是童年与未来的距离。

  芳华尽逝,时光匆匆。白樱花开的童年里没有忧愁,转头又是鞭炮阵阵,樱桃树又要开花了。直到奶奶去世,直到我从初中升到高中,直到我看见同学抱着自己的孩子从门口的樱花树下走过。我才知道我的童年已经被白樱花留在了从前,一去不复返,永远不会复返。

  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这么长大了,只知道,当年在小棕瓶中插花的姐姐有了婆家,当年她贴满《还珠格格》的海报已经发黄。当年眉目明朗的哥哥身体已经微微发胖。高二那年,周围的土地被规划成樱桃基地,花开时一连二三里白樱花开成柔纱,一牵扯就能将所有的情感盛放在枝头。冬日里的寒似乎要被这樱花的白给牵绊,妙龄女子要在兜里藏一朵带回家,耕地的老汉也会不舍地回望。

  花谢了树是要结果子的,樱桃的肌肤也像是被谢了的花香洇染过,透亮纯净得像未被辜负的真心,叶底的果实有从嫩黄色正转成水红色的,也有从浅红到深红过渡的。它的诱人并不流于形式,它吸满了阳光和水分,正等着在馋嘴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放入口中。与红樱桃相比,我更喜欢白玉樱桃,其形若珍珠,颜色更像是她细白的脸颊,不野蛮,不薄凉。她说要将青春动荡后的深情都给我,要将这一生的冷暖都问完,要将胸膛里最真的心都给我。我那三年的手机在出现故障后要向我告老还乡,她连夜帮我物色不同的品牌和不同价位的手机,她为我寄来蓼花糖和手工薯片。我又哪里忍心她为我的境遇担心,直到她问我,我不管你谁管你呢?

  心顿时像持香的钵,平静而自然地接受缘分的安排,经历那么多的艰苦,我遇到了白樱花,我遇到了她。我问她我该如何让她为我安心,她说只愿开成我生命里的一朵白樱花,余生瓜果在盘,冷时能在我怀里取暖,入眠时靠在我肩,就好。于是这个白樱花一样的女子在我接近而立之年时成为了我的妻子。

  二、乌桕绿

  二月,家乡的寒气还没有散去,乌桕树悄无声息地将紫红色的叶片举过头顶。它就站在野外的疏林里,葛藤大抵是爱上了乌桕树,它将细藤在树干上缠绵成密密的线圈。在乡下这样的树随处可见,没有人再在门前刻意种乌桕树,于是他们从辛弃疾的词里迁徙,退避到长满念珠藻的石缝间生长出千尺苍苍。暗灰色的树皮在几年后长出裂纹,嫩黄的柱状花茎在心形的乌桕叶中冒出小半寸头,乌桕树在窄窄的石块间探出半个身子来,它们长得的树枝长成不规则的鸡爪样,农人们在年底熏肉或需要它们取暖时,乌桕树才被无情地伐倒。

  我看过一树乌桕树的绿,长在山石间窄窄的缝隙里,它的周围挤满了高高低低的树,暗绿色的柏树和墨绿的松树毗邻而生。地上的老鹳草和地瓜藤纠缠到倒触伞开成的白花笼下;我每天放学都会到山里去放牛,浅洼里的水头草偏执横走在水沟两头,我喜欢在腰间别一本从伙伴那借来的连环画,等到乌桕树的树叶在风里抖动时我开始察觉到内心生发出的细微喜悦。

  砍掉一颗酒杯大小的乌桕树就能砍削一把木剑和一把短刀了吧?再裹上金箔色的胶纸这样是不是更美到无敌呢?我的那些武侠情绪就此应运而生,我看着来时的小路上走着和我一样赶牛的孩童。他们来了,他们又走了。地里锄地的妇人在歇气时小心地将半截野椒制成的磨牙棒递给怀里流口水的孩子,正在妇人逗咬着磨牙棒的孩子时我砍倒了他们家的乌桕树。枝叶上盎然绿叶很快被我剔干净了,只留下一段被我修剪过的孤绝树干,正当我满意地要把它扛回家时,我被那妇人拧住了耳朵。

  我的手上被乌桕树的汁液染出点点污迹,地上被我剔下的枝叶上依旧绿得朴素,像是从姑姑上衣取下的绿绸。我红着脸给那位大婶道歉,最后在她的原谅下我将那半段笨拙的乌桕木扛回了家。

  如果不是亲临它的生长,我并不知道它可以绿到无可挑剔,它像是初阳的起笔,站在你给庄稼施肥的路边。它像是夕阳的落款,目送你赶着牲口回家。精致互生的叶与疏落的枝相匹配,飞扬的叶如翩舞的蝴蝶,树枝上的绿誓要绿到骨头里方肯罢休,雨打乌桕叶时它也跟着叶面上玲珑的雨声瞎起哄,直到残枝在风里像金钿落了地才作罢。

  “风吹乌桕树,日暮伯劳飞”学到《西洲曲》才知道原来乌桕是古时文人喜欢的一种植物,等我将乌桕枯枝抱满怀时,我竟无法写出一句与乌桕相关的诗。我只是在那些古人遗落的诗词里拾遗关于它的故事;无法做到万里挑一,但是拒绝千篇一律,微霜未至乌桕叶便开始转红,那些惹眼的绿遁入空门后修习成烈焰一般的红,其色足以乱枫叶。深冬那些灵动的绿被秋风踏实地敛入泥土里,依稀记得树枝里还有些旧流年的气味,那柄乌桕木剑已经长出绿色的霉衣,当我再次看到它时一种微妙的感动蜂拥而至,踏坏了儿时仅存的一些记忆。

  霜风苦雨后的乌桕树只剩几片火色的叶和乌桕子相依,落了壳的乌桕子裸露出白色的木籽,挂在枝头上,像初冬里正在打苞了的白梅花,等到我将古诗文里乌桕树残留的墨绿锁进我活过的七十个年月,把我们的爱种到一株乌桕树下,等它绿,等它红,等我们生命的快要收笔时还能像乌桕子一样紧紧相依。

  三、姜花黄

  听别人说姜花一年能开两次,我和姜花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老屋后的豌豆尖的边沿上,那天姜花瓣沾了十一月的薄雾,像倒挂的黄蛱蝶,椭圆形的包片像是从老屋上揭下的青瓦,紧紧地靠在一起,形成一排半圆形的比喻句。姜花的香气很纯,低低地靠在一起的花瓣像吻合的唇,无法遮挡的神采和气味让人不得忽视她的存在。

  在披针状的叶片侧影里看姜花,只见它在疏淡的长叶间形成一种迷人的气韵,花与花的错落像几道比肩而行的人影,白雾湿润地拂过姜花身,雾气像是佛前香炉里寥然而起的烟气,飘过无踪。据说姜花和佛有缘,其香比德,于是其根部提取的染料可以染制袈裟,回到屋时靠窗的凳子还有他人坐过的余温,妈妈说告诉我,为我送寒假作业的同学起身刚走,她穿的是一件黄色针织衫,荷叶袖和领口立起的部分是白色,感觉像是姜花兑水后的黄洇染出的美,姜花黄一经笔墨勾染,就能占据我少年时代的记忆。

  那年春天我留在大连,连翘的明黄几乎要将整个校园周围的小路霸占,它们开得太热闹反而让我更怀念那一株被岁月拐卖的姜花。姜花的脾性像少年时代的她,没有那种奋不顾身的热烈,她像是在等待一份恰到好处的爱情,直到花期将尽她还依旧站在哪里等待一个从未来过的归人。

  她说自己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直到好友相继相邀她参加婚礼,她将礼金和祝福写在曾经拍过的底片上远寄给那些和她分享红色喜悦的旧友,然后决定要将等待迟延到生命的最后。听说她谈过一场不被世人理解的恋爱,没有人知道她爱了一个怎样人,我只是从朋友那里知道她受了一场无法收场的伤害。也许命不同,路也不同,她依旧喜欢穿黄衫,身上还是散发出纯而自然的女儿香,她从来不顾那些与自己无关的热闹,她依旧在小瓷瓶里供奉喜欢的花草,夜晚她一人将这些植物的香枕在梦端。

  她似乎爱极了汉服,爱极了篆刻,不知这是否和她爱过的那个人有关,也不知道她爱吃茶叶蛋是不是保留了爱人的习惯。有一天在她的空间发现一朵深黄色的姜花,花枝画得像被折断一般,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她夭折掉的爱恋,纯粹而孤寂的模样容不得冷漠的放下姿态来温暖她。深黄色的花朵应该是多年前我还她笔记本时偷偷夹在纸张间那朵姜花黄。岁月在我们的生命里婉转地流走,直到有一天我接到她病逝的消息,我才懂得了这种告别是从那一年毕业后就开始沉积的。

  那些教科书里的句子被卷成一朵姜花飞渡去往她在的彼岸,等到她仰头的时候,这边的黄姜花就会变成一万只黄色的蝴蝶带给她我们的不舍和仅存的温柔,给她一句深谙的对白:“深秋将至,我们会等你开在黄姜的短瓣柄上。”

  四、映山红

  映山红,又名杜鹃,相传为杜鹃鸟日夜哀鸣咯血,染红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映山红开的时候像是涂抹在远山上的胭脂,和胭脂不同的是它们长到花木就有了生动的风姿。在贵州那个波形的山峦背景里,五月的太阳才爬上山头,半明半暗的光线将映山红的花和叶分割得不算明朗。

  我第一次见它是哥哥去外婆家的路上从密林中采下来的几簇,花朵殷红如丹寇,薄如红云,又像是鹤鲜红的丹顶,我拿在手里时感觉它像紫霞仙子的红盖头,在我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花朵时,她毫不留恋地掉在沙土里,哥哥手背上被荆棘刺破的血痕让我感到有些疼。哥哥不仅精于各种电子产品的修理,对花草的照护也超乎一般人,在我消逝的童年里,门口废旧的木桶里有他种的兰花草,房屋右角有他种的指甲花,只是他不曾种过映山红。

  我再次看到映山红,是在我六年级春季学年的语文解读教辅书上,书的封面有两朵水红色映山红花。初三参加体育考试结束,我和几个同学约好走路回家,在采石场的坟头上开着撩人眼目的映山红,再走五六里的样子就有明亮的深红色小花朵开满山前善后,红花落到马路上,像朱唇一点,又像是素女放到妆盒上的唇纸。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还延绵着数百里的杜鹃花,相比起杜鹃花这个名字,我更爱叫它映山红,相比起红姑娘和灯笼花,我更爱这种红,红得天真,红得自然,像是尝尽苦悲待嫁闺中的姑娘,红得像嫁衣的裙裾一样自然,往后的日子她应该被宠着。

  远看这一帧映山红,像是被红丝线绣出的姻缘,绣在错付的情感里心里就成了一朵红色的伤疤。飘荡远方多年,我无法获知同学和老友的消息,如果再遇,我们又该说些什么呢?已经染色的年华,小巧地怒放于高枝上的映山红我只在那本介绍家乡的读本上能见到,伴我成长的同伴在我回家时却从未再见到。

  传说把映山红和泪尽流血的杜鹃鸟联系到了一起,听说蜀国的百姓听到杜鹃啼鸣时就知道他们的帝王又思念故土了,传闻丧国之痛会轮回到下一世,只是这种痛还没来得及轮转出去就变成了精绝的映山红,开在险峰口,开在溪涧边。映山红花的开落和陈悦演奏的《落红》相契合,一切纷乱无序却又自然得体,年华里的色泽变作一叠薄纱被岁月的手放在心口,不忍舍下,映山红山的露珠,是不是也是望帝杜宇含在眼底的泪呢?

  花落有香尘,映山红开疲倦了有流水送它,泥土收留它,我疲倦了送我的会是谁,收留我的又会是谁呢?李煜说:“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读到这里仿佛找到了答案,也许哪一天我倦了,陪伴我的是头上将白的发和山上将谢的映山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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