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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呯”的一声摔上门，随手把外套扔在了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饭桌旁。显然，你的心情不太好。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饭碗，你看了看我，摇摇头，嘟囔了一句：“这么瘦。”

　　我是很瘦，尤其作为一名挖煤工的儿子，我瘦得就更过分了。你无法忍受一个男子汉，尤其是你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在家里，我永远是沉默的，因为你挑剔的目光总在我身上停留，而我只能倔强地选择沉默。

　　这种情况直到我12岁那年才结束。这一年，妈妈为你添了个小女儿，属兔。你开心得不得了，总亲昵地唤她“兔崽子”。妹妹的到来，的确给我们家带来了无限欢乐，她从小机灵可爱，喜欢咧着嘴，总逗得全家人开怀大笑。你每天上班前，总会抱着她“兔崽子”长“兔崽子”短地哄个不停，直到妈妈催你上班了，你才恋恋不舍地出门。

　　可我也属兔，你却从没叫过我“兔崽子”，只有同时提到我和妹妹的时候才会说一句“这两个兔崽子”。在我看来，这纯粹是为了搭配，嘴上说“两个”，其实心里只有“一个”。

　　妹妹的确十分可爱，两岁多就显示出过人的聪明劲儿。在饭桌上，妹妹总能巧妙地阻止你对我的抱怨。我很羡慕妹妹，因为你对她的爱那么直接，无需语言表达就能表露无遗。每一天，你从外面挖完煤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就搂过妹妹，直到用残余的煤渣涂得她的小脸黑乎乎的，才接过妈妈递给你的脸盆。有一天，妈妈忙得忘记了端洗脸水，是妹妹用自己的小塑料盆装了满满一盆水给你端去的。她摇摇晃晃的身影摇进了你的心窝里。从此，妹妹每天都会在你下班前端好一盆水蹲在厨房里，一听见那声“兔崽子”就一脸兴奋地奔出去。你边洗脸边不忘逗她：“想爸爸吗？”“想！”“爱爸爸吗？”“爱！”“有多爱？”“这么爱……”妹妹把两条小胳膊伸开老远，做出要拥抱全世界的样子……从此，这一幕每天都如期上演，你俩乐此不疲。

　　我以为我永远是那个被遗忘的人，我无法接受你的偏心，甚至开始敌视这个家庭，直到那天听见你和妈妈在厨房中的谈话。“你别看兔崽子不声不响的，心里其实想考市里的重点中学哩！”是你的声音。我不禁心头一热——原来我也是你心中的“兔崽子”！虽然我从没对人提起过“想考市里的重点中学”这句话，但你都明白！我攥紧拳头，眼前一片模糊……

　　你依旧只是逗妹妹玩，我的心却明亮了起来。

　　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市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你回来，妹妹没等你开口就先报喜：“爸，哥考上市重点中学了！”你听了好像没什么反应，继续看妹妹拥抱全世界的造型。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分明看到你朝我深情的一瞥，眼中有赞许，有鼓励，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爱！

　　终于，我背起行囊，开始了在外求学的旅程，而恰是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你过世了——是因为煤矿塌方。

　　再次回去，已是半年后的事了。妹妹长高了很多。从村口往家里走着，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突然，妹妹在一个小土包上停了下来，望着对面山腰上的洞口出神。那是你挥洒过汗水的煤矿，现在已废弃了。我们都沉浸在记忆里，妹妹突然问我：“哥，你想爸爸吗？”“想！”“有多想？”我不由单膝跪地，望着妹妹忧伤的脸庞，心突然疼到不行：“很想，很想……”

　　我在心里说：“爸，我们永远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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