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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狸小姐的《女宾》——的男主角，皮埃尔。

　　本来我计划的顺序是，从结局往回看，先分析最终的“加害者”弗朗索瓦丝，再分析“受害者”扎维叶，最后分析“旁观者”皮埃尔，但考虑到皮埃尔这个人物的能动性，以及比弗朗索瓦丝还强的主角光环，我觉得先分析他也未尝不可。

　　先说结论：这是一个怀着对自己和他人的残酷，竭尽全力地生活的人。

　　皮埃尔，可能是登场人物里，看起来最光鲜的一位。注意，是“看起来”。

　　他是剧团的核心人物，既导又演，一边还在准备写自己的剧本。在他的带领下，剧团名声大噪。热伯特尊他为师，弗朗索瓦丝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

　　除此之外，在观察伊丽莎白的画作时，他展现了不俗的艺术修养。

　　站在这样一个被人簇拥的位置的他，有时也意外地不拘小节：他的爱好是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旅馆的楼梯。他可以和酒吧里短头发的女同性恋者谈笑风生。他和不同的女性有过一连串的风流韵事。

　　他守时守信守约，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也一样。在此基础上，他细心关照别人的需求。哪怕是弗朗索瓦丝某次在咖啡馆喝到了掺水的酒，他都会记住这家咖啡馆，替她对服务生提出要求，来保证她的体验是快乐的。

　　（这本书在网上的介绍，多半提到了“主角三人组的原型是，弗朗索瓦丝=海狸小姐自己，皮埃尔=萨特先生，扎维叶=他们共同的情人，奥尔加小姑娘”。）

　　（但我不太想在这里提到萨特。）

　　（海狸小姐的小说，就像所有的小说一样，会牵出其他的小说和小说家，但这里只要知道“萨特在场”就可以了。他并没有那么重要。顺着一个虚构人物的藤，去摸某个实际存在的人物的瓜，然后拿此人在私人领域的行为开涮，无异于否定了人的消极自由。）

　　而实际上，把他的诸多优点抛开后，却会发现他很卑鄙的一面。

　　他会在背地里嘲笑别人。他说堪泽提喜欢他，“是因为她觉得我是个伟人，她觉得智慧可以从她的生圌殖圌器流向她的大脑”。

　　他渴求别人的认同，到了虚荣的程度。他和人说话，并不是因为他对对方抱有多少好感，而只是为了打通对方的思考方式，在他们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刚接触扎维叶不久，他就认定她喜欢他，并且不断创造和她单独对话的机会，只想得到她的认同。虽然他也承认，他对她并没有爱：一开始是好奇，后来是占有欲，到最后则只剩下怜悯。

　　他自作主张。在他的事业上升期，弗朗索瓦丝建议他趁热打铁，发表自己的剧本，但他仍想要暂停剧本工作，去希腊旅行，并执意要抛下剧团里的其他人，只带上弗朗索瓦丝和扎维叶。在他看来，这根本不会耽误任何人，反倒会是一场愉快的庆祝旅行。

　　他不认为别人在真诚对待他，他经常在窥视别人。在全作最有代表性的一幕中，他脱下鞋子，蹑手蹑脚地来到扎维叶的房门口，从钥匙孔中窥探了没能如约来见他的扎维叶，并发现她在和热伯特拥抱。其他时候，他为了钻研别人的心思，而煞费苦心地与弗朗索瓦丝讨论，而对人做出种种试探。这之中，甚至包括共谋的谎言。

　　他是弱小的——对于弗朗索瓦丝来说，这点是最难发现，也最难接受的。由于前面所说的他的优点，她对他不仅有爱还有尊敬。承认他的弱小，就意味着承认她自己的错误。

　　也正是由于他的优点，导致他的不完美被揭露出来时，显得格外残酷。

　　需要注意到的是，不论优秀还是卑鄙，皮埃尔都完全与“普通”绝缘。普遍意义上的“男子汉气概”“阳刚气”也不能用来形容他。他没了这些性别化标签之后，仍活得好好的。他身上几乎没有哪点性格，是和其他人物共通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维系合作关系、友谊与爱情。再说一遍，这本小说的价值之一，就是对“男人和女人的天性”或“人性”概念的消解。

　　如果退一步，更泛泛地看整本小说里的各种人际关系的话，会发现：

　　主角三人组（弗朗索瓦丝、皮埃尔、扎维叶），以及几乎所有提到名字的人（伊丽莎白、克劳德、热伯特、堪泽提、特德斯科、埃洛伊），都同时或先后与两个或更多的人产生了爱情。对关系的明确定义，在整本书的任何人际关系里，都很少见到。而这点其实我很喜欢。把“这是不是情人该有的样子”之类的疑问暂时放在一边，专注于人的实际互动，反而可以得到更好的答案。

　　话说回来，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两人近十年的交往，仍然是整个故事展开的前提。

　　他们的感情线索贯穿始终。在众多纷繁复杂的爱和背叛之中，他们的羁绊显得尤为牢固。其他人物经常表现出对他们的长期关系的惊讶和羡慕。

　　但是，这里存在过于严重的矛盾：

　　一个

　　训练着自己的能力，企图掩饰自己的卑鄙，但又乐于窥探别人的卑鄙的皮埃尔，

　　面对一个

　　欣赏他的能力、帮助他达到目的、甚至不惜让自己也成为他的力量，却被他卑鄙的一面所深深困扰的弗朗索瓦丝，

　　他该怎么像她帮助他一样，去帮助她呢？

　　他该怎么救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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