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 英文_家属院的浮世人生散文

更新时间:2019-05-21 来源:散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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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居无定所。直到搬进北工房家属院,才算有了真正的家。大院有一堵高墙让我仰视。或许是随父亲到处漂泊的原因,这堵高墙给了我安全感。父亲自豪地说,那是厂里生产的耐火砖,厂里的工人垒成。霸气的高墙,把二十几户人家围在里头,特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大院里的男人,每天拎着饭盒,重复着两点一线,年复一年循环往复。出了家属院,不足五十米便是工厂。工厂的部分墙体斑驳的青石砖,可见沧桑的痕迹,企业已有百年历史,是全国知名的老牌耐火材料厂。

  我家紧邻厂里的菜窖,菜窖上有块土质肥沃的地。这块地就像磁石吸附了父亲的精气神。本来,每天他和几个伯伯摆上棋盘杀几盘,可他把“战场”转移到这块地。母亲怀疑地看着他爬梯子上下忙活,最终,他用一间房堆满红薯、玉米、豆子等收成证明了自己种地的本领。母亲蒸一锅红薯,或是嫩玉米,有时煮五香青豆,给邻居们尝尝鲜。女人们说:李叔还会种地?母亲笑容好像在说,我也怀疑过。

  刚入春,乍暖还寒时。我家院子里,便摆满整齐、四四方方漆黑的煤坯子。

  太阳刚露头,给院落洒下朝晖,朝阳随着父亲忙碌的背影时隐时现。他打煤坯的过程井然有序。从郊外用小推车运来粘性黄土,按比例掺和在煤面里,加上适量的水,用铁锹搅拌成煤泥,铲适量的煤泥,放在摆放好的煤模子里,再用刮板熟练地刮掉多余的煤泥,两手均匀地提起煤泥模子,煤泥坯子便脱模成型。院落里很快摆满成行成对的煤坯子。院里摆满了,父亲又在院外门口再摆几行。煤坯子呼啦啦引来一群麻雀一样的孩子,他们肆意在煤坯子上留下了不规则的脚印。父亲冲他们嬉笑怒骂,他们便逃也似地飞走。

  很快很多人家学着父亲,在院里、院外摆满整齐成行的煤坯子。煤坯干透后,大人们便搬进院落,摆放在砖垛上,盖上草帘子和塑料布以防雨淋,以备冬季取暖。冬季,这些煤坯子被掰成块块扔进各家各户的铁炉子烧火、做饭,家家户户靠煤坯子度过严寒冬日。而我在昏黄的灯下,坐在煤炉跟前,托着腮,巴望着烧红的铁炉子,紧盯着那块发出滋啦滋啦,被烤得冒出蜜糖的红薯,屋里弥漫着红薯诱人的香气。炉子里的火苗,撩拨了我的遐想:二丫是不是也看着炉火,瞅着烤红薯?燃尽的煤坯,通过烟囱化作缕缕炊烟。

  父亲喜欢在青褐色的瓦盆里栽种茉莉花,院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茉莉花盆。茉莉花开,淡淡的茉莉花香,不安分地飘出院落,钻进人的鼻子。邻居们敲开我家院门,摘几朵茉莉花回去泡茶。徐叔便是我家的常客,他会摘几朵茉莉花,俏皮地插在耳朵上,朝我和他女儿小华使鬼脸。徐叔两腮圆润,大嘴巴,白白净净,一副知足乐安的模样;他话语不多,但憨实的笑容是他与人交流的招牌。相比规矩多又严厉的父亲,我更喜欢徐叔的随意、温和。

  徐叔住在我家斜对门,也喜欢种花,但和父亲不同,他不喜欢盆栽,他在墙根栽种蔷薇。蔷薇和玫瑰、月季同属蔷薇科,它不如月季和玫瑰花的花蕾大,却很耐寒。它生性随意、野性,不惧高墙和带刺的篱笆,任意生长。到四、五月份,他家院墙上疯长的蔷薇,把院墙覆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到砖墙,唯有蔷薇,颇有气势。白里透着粉的蔷薇花如娇娃粉嫩的脸缀满枝蔓。他家的蔷薇花,亮丽了家属院,也疯长在我的记忆里。

  徐叔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缀学参加工作养家。徐叔里外一把手,下班除了侍弄蔷薇花,便是洗衣、做饭,烧一手好菜。徐婶在工厂干临时工,徐叔心疼她,家务活都包办代替。把爱撒娇的徐婶,养的白白胖胖,让家属院的女人咋舌眼红。许婶爱唠叨,儿子建武顽皮跟她顶撞,许婶除了嚷嚷、哭哭啼啼,对他无计可施;可徐叔脸子一撂,那小子立马就逃。

  徐叔的二女儿小华和我同班级。我是他家的常客,我和徐叔说的话,比父亲还要多。徐叔的老爸从乡下来,徐叔在小院放一张老式木板桌子,沏上一壶茶,有节奏地摇着羽毛蒲扇。他和老父亲拉着家常。徐爷爷是文化人,过去是私塾先生。院里一帮孩子围着他,讲乡下有趣的事儿、历史传说。俨然他是我们眼里翻不完的百科书。

  我和小华放学,刚收拾完书包准备回家。学校门口,有人等她。他是徐叔叔的工友,他抡圆胳膊使劲转动摇把,发动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柴油味。而等待小华的是更大的刺激。他说:徐叔病危……小华的脸刷地煞白。我攥住她冰凉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她。我开始各种猜测,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不多时,拖拉机停靠在大院门口。小华跳下拖拉机飞奔到家。徐婶嘶哑的哭声撕破大院的宁静。徐叔下夜班还没吃早饭,因突发心绞痛猝死在厂里,年仅四十八岁。

  大院的人送走老实巴交的徐叔。细心的邻居,还采几支蔷薇,扎了蔷薇花环放在他的坟头。

  徐叔走后,无人打理蔷薇,花是有灵性的植物。他家院墙上的蔷薇枝蔓发黄,叶子枯萎。徐婶嘴里骂着徐叔为啥撇下她?恶狠狠地摞了蔷薇,露出光秃秃的沙土墙,墙头上摇曳着几颗小草。

  小华接替徐叔的工作。我看他家的蔷薇,成了习惯,每次经过总会瞅几眼。徐叔走了,也带走了蔷薇,再没了开满蔷薇的花墙。

  让徐叔宠惯的徐婶,整日以泪洗面。在她看来天塌了,她羸弱的身体撑不起捅破天的家。她选择了逃避,没多久嫁了人。大女儿小敏别无选择地挑起担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以各种借口推脱,她想亲眼看着弟妹羽翼丰满,飞出院落……

  母亲做了好吃食,喊小敏给弟妹拿去,父亲收获红薯和玉米,母亲会蒸一锅,特意留一份,温在锅里。小敏接过热腾腾的吃食,眼里噙满泪。院里的张大妈手巧会做衣裳,小敏和弟妹们没少穿她做的衣服。大院里顽皮的男孩子,若是欺负建武,男人们不管是谁都护着他。

  徐婶和男人不和,没多久夹着包裹,憔悴的脸上挂着泪扎进院落。女人们安慰她、劝她。徐婶在逃避之后才知,她支离破碎的魂魄,在风雨飘摇再也不能游荡,家才是她这辈子的靠山……

  徐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徐婶在院墙根栽种了几株蔷薇。一年后,蔷薇会顽强地爬满院墙,缀满艳丽的蔷薇花,大院里又有了蔷薇墙。

  傍晚时分,夕阳照着宁静的大院,院里的家鸡、柴狗不见了踪影。唯有家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起,又慢慢散去。每天升起的炊烟就像大院发生的故事连绵不绝。

  我家右侧一排人家,对着大院的所有院落。中间有户姓董的人家。夫妻俩有一儿一女,董婶嫌小茹子性格太闷,不敞亮,非要生个机灵的女儿不可。董婶真就生了活泼、机灵、漂亮的女儿月月,董婶捧着夜明珠般待她。月月的小嘴抹了蜜般的甜,大院的人也喜欢她。董婶在厂幼儿园上班,每天车上驮个荆笆筐,带着她去幼儿园。月月上了小学,学习也好,老师也喜欢她。大院里的人说,这孩子是块金子,在哪儿都遮不住她的光芒。董叔是持重人,听了夸他闺女嘿嘿地笑。董婶很受用,眉飞色舞。

  小茹子已上初中,她性子慢,董婶泼辣,娘俩一温一火没少拌嘴。董婶个性强势,看着慢吞吞的小茹子,赌气骂道:咋不去死!有了月月,小茹子淡出了董婶挑剔的眼光。小茹子反倒觉得轻松自在,不用再看脸色。

  小茹子放学,放下书包洗脸,鼻子里流出一股血腥味道的鲜血,又在水里溅出朵朵血花慢慢散开。正是三伏天,董婶以为是上火没在意,打发小茹子洗洗睡了。小茹子上学,又让老师送回家。她在学校又流了鼻血,脸色煞白。老师建议送孩子去医院检查。董婶带她去职工医院,大夫听了小茹子的病情,给她做了多项检查,结果是血液病。大夫很专业地给董婶讲解,她大脑一片空白,怀疑大夫会不会误诊。

  小茹子的病飞速恶化,病魔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她的肌体,也吞噬了董婶的笑容。董家没了笑声,月月去了小姨家。董婶告假在家,一直陪女儿。小茹子惨白的脸,疼得嗷嗷叫喊。她凭生第一次为小茹子揪心地疼,她捶胸顿足。她才十几岁,正是花季年华,但帮不了她。那段日子,董婶在大院里,像祥林嫂愧疚地叨念:咋会得这病?早知道,我不慢待她……

  三个月后,小茹子安静地走了。董婶一病不起,足足躺一星期。院里的女人看她,她喃喃自语:若有来生,我善待小茹子,可惜……小茹子走了,也掩埋董婶大半截。这个泼辣、爽朗的女人变得沉闷不语,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了内容。她的记忆里彻底删除了月月,她和月月恍若隔世。董婶的妹妹接走了月月。

  结局让大院的人唏嘘。可谁都不忍心对董婶说三道四。苦命的女人被掏走了魂魄,一如一副皮囊。过去的她尽管偏执,但至少知道爱和恨,可如今,她活着却死了一般。

  有人说,小茹子和董婶不是母女,是一对冤家。可千丝万缕的血脉关系,谁又能甄别清晰有关生命的纹理。可盘根交错的纹理,无关深浅,无关好坏,都是生命真实的存在。

  太阳如期洒满大院,又如约夕阳西下。悲也好,喜也罢,它永远不会偏离普照大地的轨迹。大院里的饮食男女,要迈出院落,找到自己的位置。

  太阳肆意地投进玻璃窗上,又折射到我脸上。母亲喊我去看隔壁大妈家娶媳妇,门口贴好大红字!呃,两个人分了合,合了又分。院里的女孩子,暗自为容貌姣好的姐姐担心,她做过三次人工流产,我们生怕有点坏坏的大哥哥辜负了她。但经历几年磕磕绊绊的爱情长跑,他们终于结婚。我穿好衣服去凑热闹。这是今年大院的第一件喜事……

  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把整个城市夷为平地。堡垒般坚硬的大院高墙门口处缺个豁口。大院是唐山市经历地震后,少有矗立的建筑物。这堵高墙庇护了怀里的子民,让他们逃过灾难的魔掌,院里二十几户人家安然无恙。但各户房子的墙壁,裂开血盆大口,像只要吞噬人类的野兽。

  第一批民居竣工,家属院面临拆迁。所有的居民都搬走了,院里堆满砖石瓦块,家家的院墙都被推倒一片狼藉。可父亲依然坚持,不愿离开。终于等来工厂的最后通牒。

  高墙被众人轰然推倒。倒下的那一刻,父亲也像被人抽了筋骨,踉跄着后退几步。他望着倒塌的残垣断壁,空洞的眼里流出一串泪。他抹了抹眼睛,摆摆手:搬家!我曾经埋怨他,为何不尽早搬进干净、整洁的楼房。如今才知:他不单舍不得那块耕种几年的地,更难舍这堵高墙里的大院人家,眷恋家家户户屋顶上让人心温的缕缕炊烟……

  完稿于2017年5月12日星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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